元宝山矿“老了”，听说面临着破产。这消息是从家乡来的，听后，心里一阵的发堵，惶惶的没有着落，早知道这一天会到来，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。这使我经常滋生一种悲天悯人的乡愁，我的家，那生我养我的土地，同学、朋友、父老乡亲，今后不知将要面临怎样选择，更不知怎样面对破产，将是怎样一个结果？好消息、坏消息像雪片一样飞来，夜里总有异样的梦，多半是在家乡，是亲朋好友温馨的生活，有一半是置身在早已破产老矿井的荒芜里。
放暑假了，我只有两个愿望。一是休整一下疲惫的身心，找朋友下下棋，聊聊天，看点喜欢的闲书。再就是还一个久已埋在心底的愿望，到早年工作过的井口走走整理一下思绪，把早年留在煤海中的记忆重新翻找出来，看看残存的、破败的井筒旧址，会议厅，更衣室，找找穿梭在其间的一张张黑脸，一个个熟悉的，隐藏不住秘密的面孔。那憋闷得无聊人，每天在一起的扯咸道淡，充满了浓厚的生活气息，尽管俗的掉渣，俗的荒诞，但俗的有味，而那里到处有骨酥肉麻的笑话。一个班子下来的欢乐和笑声，如同搬走一座山那样的轻松愉快。那说了就做，汉子的阳刚个性只有在一架棚，一车货之间，表现得最为明显。吵了，骂了，打了，过一会就好了的“憨直的脾性”都给我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。
想着过去都让你激动，像燃烧的火焰，燃烧着青春，燃烧着理想，燃烧着我们煤哥儿们的情怀。尽管，在那短暂的，几乎是在担惊受怕的工作面上度过了几百个日日夜夜，尽管我还是个“小嘎子”、“毛娃子”，他们却把我当成了真正的“哥们儿”，那是发自内心的呵护、关爱。
这许多年来虽然变换过好多岗位，接触过各色人物，也看到过很多笑脸，但总觉得没有那时来的真实，没有那时让人感动，那是从心里发出来的。
那还是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，所见所闻都觉得新鲜，天是蓝的，地是绿的，心情是灿烂的，天底下的一切都发生着变化。即使是被分配到井下干采煤工作，我依然是乐而忘忧，喜不自胜，在我看来这不仅标志着自己成了大人，而且还表明我能像父亲那样有了正式工作，可以养家糊口了，这使我高兴、自豪。
然而，也仅仅二十几年光景，那么一个繁华、热闹、充满朝气与活力的矿区怎么一下子说破产就破产了？这实在是有些蹊跷，“物腐而后生虫”，难道这煤业也有“大蠹”、“小煤耗子”把资源弄枯竭了，“天作孽还可谅，人作孽不可活”，这勘探储存开采在百年以上的老矿，它的破产是寿终正寝？还是人为的因素居多，当我梦见有些人在安慰我们矿工的时候，分明是在说谎，见他们要“吃人”。看着真让人心里发怵、胆寒，最终看清了他们脸上的笑容是装出来的。
清晨，沿着采矿人踏出的羊肠小路，迎着清风晓月，向山里走去，山上草木，植被，没了往日的生机，锅炉灰、砖石、瓦片、水泥渣滓到处都是，堆满整个采区空场，莽莽苍苍一片，眼前只有高低错落，凸凹不平，裂纹纵横的塌陷区，井下“通天大院”钻到地面上形成二十几平方的深坑。这是我和“哥们儿”工作的地方吗？这就是曾经沸腾的矿山吗？怎么也不敢相信原来的一井、二井早已被埋在废墟中，那熟悉的声音，矿灯的影子，还有永远讲不完的故事，统统被掩埋了。信步走去，旧日的繁华已不再有，只有萧萧的风和凄惨的荒凉。断垣残壁间好像还有一栋栋红砖瓦房的根基，当年的五一一、五一二、五二二的工友们到哪里去了？红房子不能作答，风也说不清楚，只有几株老杨树还能描绘当年的年轮，而我的眼里早已噙满了泪水。
望着老矿井，新闻旧梦一下子涌上心头，感慨由此而生：“我/呐喊向自然诉说/是煤的使者与太阳争辉/血管流动黑色晶体/贮藏能量窃喜沉默/不想被引诱/耳畔总有听不完的歌/张扬燃烧个性/欲望曾疯狂/掠夺躯体割成阡陌/贪婪不再惊惧死亡/沙漠在吞噬绿洲/是苍夷满目，一脸沟壑/……”其实我知道，自然界是没有感情的，假如它有感情的话，该表现出怎样的愤怒、焦躁、不安啊！该以怎样的行为报复人类？然而，它毕竟来惩罚我们了，大气污染使臭氧层破坏，冰川的熔化使江河泛滥，沙尘风暴正在缩小人们居住的区域，以及屡屡登陆的厄尔尼诺、拉尼娜现象，给人类带来的危害还不够吗？而我们人呢？为了个人、小集团局部利益，近乎疯狂的破坏着他人，社会集体的利益，看看自然被糟踏成什么样子？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