总想用细腻的文字写出故乡可亲的人物,但也许是那时少不更事,回想起故乡的人物,尽管极力搜索,脑海里也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,只是一个名字,甚至只是一些记忆的碎片。然而即使如此,这些乡亲总是在某个午夜,不经意侵入我的梦乡。不知怎的,一种责任促使我拿起笨拙的笔,用素描记下这些乡亲们的点点滴滴…… 水伯 一想起这个名字,我就想起了阿炳与他那首令人愁肠百结的《二泉映月》。水伯与阿炳的命运是同一个版本,由于阿炳我没有亲见,水伯的命运甚至比阿炳更凄惨。 听母亲说,水伯与我家有亲戚关系。水伯孤身一人,靠一个侄儿养着。对于我来说,水伯是一个翦影。一个人住在村大门口巷道左侧的小屋里。那个巷道在夏天是我们湾里人乘凉的风水宝地。我们在巷道里尽情地玩耍。而双目失明的水伯,则终日坐在阴暗潮湿的小屋,守着一个人的孤寂。屋子里也很少听到什么响声。那时淘气的我们总是出于好奇,想看看水伯到底在家做什么。于是,有一次,我踏上他家门口那长满青苔的台阶,攀上其它小朋友的臂膀,从那个很小的模糊的窗口探望,但只依稀望见床上坐着一个黑影,好像并未发现我们的恶作剧,一动不动地坐着…… 现在想来,对于双目失明的水伯,静静的独坐,也许是出于对命运最无奈的选择。火红的太阳,像一个神话,始终闪烁在水伯的心头,然而只有无边的黑暗吞噬了他。水伯就这样坐过一个个苦捱的时光,没有语言,没有形象,那是需要怎样的坚韧才能与黑暗对峙!也许在那时的水伯看来,孩童时我们的喧闹,是他心中唯一的最快乐的音符吧…… 只清楚地记得,母亲一提起水伯,总是叹息的摇头:“你水伯的命真苦啊……”然后是一脸黯然的神情。记忆中,水伯有一年到我家吃过年饭,因为听母亲说,水伯从未吃过年饭。我现在已记不清当时水伯的模样,只记得整个吃年饭过程中,水伯没有说一句话,母亲一个劲地把菜夹给他,我分明看见可怜的水伯,浑浊的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…… 那次年饭也是我唯一一次与水伯正面接触。更多时候,水伯只是母亲口中叹息的呢喃,只是一个无声的翦影,只是一个苦难的符号…… 水伯的死给他悲苦的人生划了一个彻底的句号。由于侄儿和侄儿媳对他长期没有好言气,有时连饭也不给吃饱,菜也是经常没油没盐的。实在无法忍耐的水伯,用一瓶农药结束了自己孤苦伶仃的生命。送他上山的时候,湾里人都流下了同情的眼泪…… 每当我在路上看到盲人的时候,我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水伯,想起母亲那长长的叹息,一种心灵的悸动掠过心房,心灵变得柔软起来…… 哑巴 确切地说,我并不知道哑巴的名字,也从没想过要去问他的名字。他的弟弟刘从胜跟我是小学同学。也许,在一个冷酷的社会里,哑巴就是他们共同的名字,成为他们命运的符号。 记忆中的哑巴,热心快肠,勤劳肯干。要是哪家有红白喜祺,什么借凳子等杂七杂八围绕全湾跑路的活,他都承包了。一做起活来,非常拼命,有时一次能掇四条凳子,就像在练少林神功。每每此时,同湾的人夸奖他,他就会主动的竖起自己的大拇指,在你面前神气的翘起来,同时嘴巴还习惯性地向外一撇,直到把湾里人都逗笑起来。 听孤身的大伯说,当在小镇教书的我忘了回家给年老的大伯挑水时,哑巴总是热情地帮大伯挑水。他走进大伯的家,就像自己的家一样,拿起扁担和水桶就往外走。开始大伯还没明白过来,还喝斥过他,但当他以很快的速度,到前林山边的水井里把水挑进大伯的缸里时,大伯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。于是大伯随手拿起家里的花生等食品犒劳他,但他总是摆摆手,微笑着离开…… 时间在无声的岁月中飞逝。在哑巴忙前忙后下,眼看弟弟们一个个都成家了。可哑巴还是孤身一人。当哑巴的弟弟办喜事,哑巴笑歪了嘴时,湾里的人就把他喊到面前,问他想不想老婆。憨厚的哑巴就会笑着点点头,湾里人问他是哪里想,他就指指自己的胸口示意。于是就有喜欢调侃的湾里人,说要给他介绍一个,这时哑巴就会笑得合不拢嘴。当那人问他要找个么样的,他就会用两手比划着他未来老婆的身高和腰围,嘴里还发出只有他自己明白的声音……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