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天又来了,我总是望着山那边出神。在这样的都市中,能看到这样的景色简直不容易。走过了那么多风雨之后,我发现自己对于任何事情都很平静,这平静有着对于生活和自己的双重珍视。我不再苛求生活要一定按照我所希望的方式进行,我也不再轻易对自己失却信心,在冰冷的峡谷中盘爬出来的我,似乎成熟到一种我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地步。悲哀中我依然坚定,兴奋时,我也照样能平静的走完脚下每一步路。大约这正是我一直所期望的宠辱不惊。这种境界作起来未免太难了。有时候,我觉得我仍然喜欢那些凡俗的希望。我喜欢钱,我也想出名,甚至我想在一夜之间成为全北京最著名的人,这个狭小而又无比巨大的空间曾经如是的折磨我,并将永远的折磨下去。不知道痛苦是不是专为那些不切实际的人所准备的,至少,我想我是那种时刻需要痛苦来提携的人。 我喜欢秋天,那种冰冷的感觉,对我是一种新鲜而带有希望的未来。无数的春天,无数的炎夏,似乎都成为我心灵季节的历史。而我宁愿把握现在,看着秋天的风,秋天的雨,以及那无休止的红绿灯下涌动着的秋天的人群,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们可爱。这是这个季节所带给我的启示,那就是珍惜。 这是个感伤而怀旧的季节,一切的无谓的诗情画意或者是对于人生的奇想,不过是它的附属品。我永远忘不了这个雨后的黄昏,远处的山清楚的现出了线条,乌云是淡淡的那种,横亘在薄薄的夕阳里,有一种难以忘怀的情境。我骑上车,慢慢的回家去,在这样一个雨后的秋日的黄昏,我并不是无处可去的。我有一个家,家里还有一个爱我、我爱的人。那是一种很惬意的感觉,幸福的定义大抵如此。我甚至想出去旅游,想真真正正的接触大自然、拥抱大自然,象数年前的清华的中秋,或者象数年后的紫竹院的情人们的中秋,那时的月亮都是圆的并且清幽,但我那些时候的心境却是截然不同的。清华的中秋是冷的,我们穿着厚厚的衣裳,穿插在浓密的校园中,险些迷路。园里是喧闹的人群,大批的人们执着在中秋的喧闹的舞会上,那里,是择偶的好地方。欲望的蠢动轻轻的蒸腾向月亮,露着淡淡的雾气和秋霜。而紫竹院的中秋则是两个人的小世界,我们排队买票进园,为的是在同样喧闹并且热闹的地方寻找二人世界,甬路上是来来往往的人群,夹杂着稚嫩的尖叫声。我们在路灯的不远处坐下来,惬意的吃着点心,看着那月亮,月光合着路灯光清冷的撒在我们的身上,现出别样的诡秘。人们川流不息的从我们身边经过,但我们仍然认为找到了理想的二人世界。 以前的中秋总想着回家,记得刚上大学的时候。第一次回家,带着弟弟,奔跑在北京的大街小巷坐公共汽车。但是总是不顺的,天快到黄昏的时候才到了长途车站。奋不顾身的跳上车,觉得一路的兴奋和企盼。我们晚上7点在市里下了车,在黑暗中到处寻找着可以吃的东西,但那些小摊都太贵了,我们都舍不得。我和弟弟背着书包,艰难的寻找着可以送我们回家的车。路上黑漫漫的,我因为有了弟弟并不觉得怎样的恐惧,我想弟弟也一定这样想。这是我回忆起来的我们姐弟最静谧、最和谐的一幕。我们穿着一些小巷,我还告诉他这些地方我中学的时候还来过,哪些同学的家都在某某路上。黑暗中的道路并不好走,但是因为两个人,也多了些安稳。我们好不容易在转盘找到了一个秋收不忙拉脚的农民。讲了半天的价钱,他同意8元钱将我和弟弟送回家。那是我口袋里唯一的钱,在给钱的刹那,我用几乎撒娇的方式省下了其中的几角钱,黑暗中的弟弟怔怔的对着我,我看不到他的眼神,但总觉得那应该是难以理解的。三轮摇摇晃晃在黑暗的乡间的路上,有好几次我抓住车辕才免被颠簸下去。我若无其事的和车夫搭讪来掩饰对他的恐惧,我甚至盘算着万一冲突如何打倒这个强大的敌人。每一道车灯都是一束耀眼的强光,霎时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,我们被这黑暗包围着,吞噬着。大约10点我们终于到了家门口,门上了锁,每一阵擂门的声音都透着一股激动。家人看到我们万分的惊讶,忙着给我们准备吃的。那时,心底才有真正的安全。那个中秋过得很辛苦,忙着收玉米,吃着干干的月饼,冰凉的小梨子。 我上大学,每个中秋都回家。我喜欢在不很冷的天气里盖着家中的小薄被,早上和晚上是清幽的有点凝滞的空气,院子里是夏虫的最后的哀鸣,整齐的小白菜绿油油的躺在土地上,周围是鲜红的坚硬或者绵软的枣子。太阳出来,你也能渗出一小层汗珠,但总体上是很清凉的,那是一种带有温情的直射。只有路上我是不喜欢的。到处是摊开的大豆和玉米,细虫们飞舞在每一条芜杂的街道上。
※本文作者:鹅黄※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