川北藻雪散文诗选 川北藻雪散文诗写意民俗风情的两组(12章)
第一组:丝绸里穿行的影子(六章)
蚕花花
江南的蚕娘,撷取民俗一朵,一年四季便在头顶走动。 迷信而物化的女人,三色纸扎成花丛,中间粘上一个纸元宝,迎神像一起回家供奉。神的光芒佑护和看照,纤纤碎步跳起灯盏舞,桑篮中的时光从清晨跃过黄昏,安静,粘稠,小心翼翼。 酝酿爱情的过程,灯草和野蔷薇竟也如此神圣。 一切琐碎交付一双手,一切苦难交付一双手,女人坐拥桑城,这时候她特别像蚕。咀嚼,内化,水样的身段越去越远,星星点点,只拂过一袭贤惠的气息。 破卵而出到入驻深宫,一粒蚕绕了一杆子春风,江南女子却在迷离的光影中弯曲了一生。
一枝红绸
一枝红绸不落在新娘头上,不映衬闪闪的国徽,不与青铜结下善缘; 一枝红绸不在鼓点的起落间微步凌波,不昭示门斗的方向,不包裹手链的小小幸福; 一枝红绸不抖落睫上的泪花,不以柔软溶化陵园的亡魂,不似开春的雪笺为远山献上慰藉; 那么,这朵散落民间的玫瑰,她将以怎样的姿势出现。 炉火明灭的深夜,而杜鹃不再啼血。
绸林
无疑,每一块绸都是丝织林子,一块绸和另一块绸联袂呢? 飞针走线,织锦人的夜晚雷声滚动,涛雨阵阵。她埋下注脚和手语,山高水长,每一处都暗伏玄机,危境重重,然后又巧妙地前进和后退,只留下烛焰里的会心一笑。 古之绸都,家家机杼,户户织锦。女人们隐在绸林中,人人都是会唱歌的鸟。这样多好,无论在自己屋檐下还是在别人疏影横斜间,自由举步,从一个朝代探首另一个朝代,姿势绝不雷同,足迹纵横淋漓。所谓江山,不过信手投足左手倒腾右手的过程。 躺在一块绸上听家国四分五裂,许多时候,为何听不到绸的分崩离析? 也许泪水流进最初的针孔,早已干涸,没有气韵的绸絮挂在林间,酷似一具具形尸走兽。
千丝万缕
如果能将一匹绸写成一根丝那样细腻,一根丝有着一匹绸的华美高贵;如果笔尖滑翔提顿,牵扯出丝丝气息;甚或汉字间架处能闻到纺车吱呀的声音,而声音剥离出这片土地上一切白日与黑夜。那么,朴拙的文字也许就风生水起了。 怀着一个织锦人的虔诚靠近这些白花花的成品:一个关闭了外界欲望的织人,纺车间成了天和地,高高在上的丝绸是内心的神,她举起沐浴过千万遍的双手,轻轻弹拔、梳理和过滤,像一位位挣脱了束缚的吉普赛人。因此,我掌控文字,让它与丝不弃不离,不过是还原一根丝的脆性,同时记住一匹绸的坚韧,如果还能幸运地与一颗汉珠结缘,便是莫大的欢欣。 这又算不算暗夜中的旅行?但我深知长路漫漫。一个人,一匹马,一条狭谷,间或三五颗星子,脚下这条向西的路何异于织人手中滑过的丝,我们的仰望其实殊途同归。有时,我抚摸鬃毛,像摸到那种软软的丝绸,我怀疑幸福就是从手腕钻进内心的毛毛虫,搔痒的甜蜜仿佛转过无数的坡地,突然窥见黎明。 但我的慢,恍然穿越时光隧道,恍然纺车咕噜咕噜把黄昏浸在水里,又一圈一圈放大月光,恍然钩针蘸满一个少女所有的思绪,在布匹上种植天涯。
一块绸像一阵风
像一阵风,从面前吹过一块绸。 停留视屏,吹过山坡,不疾不徐有时它漫步驿道,不声不响有时又盘桓在刚过门的媳妇头顶…… 那块叫大丽花的绸,馨香,明丽,让你一生都无法回避的女人,因一块绸振翅欲飞,朦胧阔远,像乡村冬日的炊烟。然而落座家门,实实在在,磕磕碰碰,却又抢眼的红。 像一阵风,从面前吹过一阵风。 握镰的手在柴草堆里摆弄青春方阵,露水一滴一滴,从深夜滑过黎明,又从黎明滚落黄昏衣襟。可叹镰刀不是长枪,既无法在枝丫横槊赋诗,也不能将心思演绎成小夜曲。一块绸如果不做夕阳下横戈跃马的披风,又不呆在笸箩安享静谧,那么它将漂向何方? 像一阵风,从面前吹过一块绸。迷乱方寸之际,一个人竟忘记偷偷取走它的名字。
旗袍所包裹的
你当然知道,我在叙述一朵女人花。 |